孩子有病,在家的时候总怕别人问起。人家问了,也总是含糊其辞,遮遮掩掩。人问:孩子多大了?明明一岁半了,也只说一岁了。人问:孩子怎么这么瘦?明明生长缓慢也只说跟他爹一样,筋骨人。人问:孩子好带吧?明明难带得要命,也只说还勉强。
在医院就大不一样。大家因为同一个目标,从五湖四海汇聚到京城来,病房中,楼道上,随便某个人开了口,大家便无话不谈,毫不隐瞒,坦诚相待。根本无需藏着掖着,更不必顾左右而言他。
是啊,在医院,大家虽然年龄、性别、职业、收入、性格等各有差异,但由于有大同小异的坎坷经历,大同小异的人生感悟,大同小异的喜怒哀乐。
种种差异便极容易被忽略。大家都一样,面子问题就不存在了,自卑感窘迫感就消于无形了,交谈就变得轻松随意,从容坦然。
《牵手》的歌词最能表达病友们的感受:因为路过你的路,因为苦过你的苦,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,不知道将来能不能幸福着你的幸福……
病友们分担痛苦,分享快乐。有什么烦恼愁苦说出来,大家安慰安慰,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拿出来,大家分享分享,三言两语,一餐饭菜或一个小水果,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,单在冰冷如铁的现实面前多少能带给这些伤痕累累的灵魂一点温暖。
病友们也时常互相鼓励,传递乐观的信念和能量。以为父亲对我说过:“砸锅卖铁也要救孩子!我被推进手术室之前,多少有些蒙,似乎大脑一片空白,甚至忘了跟妻子话别,大家都说:去吧,没事的!男子八汉的,怕什么?很快就好了!有些供体瞻前顾后,就有做过手术的供体鼓励他:没问题的,你看我,恢复得多好!
我时常想起一个场景。那是三位年轻的父亲,在八月的骄阳下,从医院门口的小卖部买了冰镇饮料,到了吸烟区,一个掏出香烟,散给另外二人,点上,深吸一口,缓缓吐出烟柱,然后一口气喝下半瓶饮料,再长出一口气,真爽!命运在他们最为美好最为狂妄的年龄残酷地转了个弯,生命之车一步步滑向泥潭,但他们依然用男人的坚韧,在苦难之中挖了一个小洞,以寻觅快乐的气息。之后,漫长的日子仍会痛并快乐着地继续着,这便是病友们的生存状态。
因为同病,所以相怜;因为相怜,所以相助。
我写完这些文字,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,晚安,同病相怜的人们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