逸事者,趣事也。童年时的趣事数不胜数,工作中的趣事也能如数家珍。但这些趣事大多算不得逸事,只因为故事的主角普通平凡。
逸事,是专属那些名人雅士的。
杜甫在《饮中八仙歌》里写道:知章骑马似乘船,眼花落井水底眠。说贺知章醉后骑马晃晃悠悠,好比乘船,一不小心掉到井里,索性在水底睡上一觉。这可算逸事一件,符合逸事的两个条件:故事有趣,主角有名。而后人在评价贺知章时,也尽可能用带有褒义色彩的词,如潇洒、从容、率真、可爱、无拘无束、醉态可鞠等等。若是普通人醉后落井,还睡上一觉,只能沦为笑料,评论自然也变成了贬义:贪杯、活该、毫无节制、丑态百出等等。
然而,逸事只是名人雅士生活中的插曲,仅仅知道一两件逸事意义不大。贺知章的醉态只须听一遍或看一遍,就能终身难忘,因为好玩,因为新鲜。而贺知章除了爱喝酒,还爱写诗。知道贺知章一百件一千件逸事,远不如读一读,品一品,背一背他的诗。
我曾读过关于大学者金岳霖先生的一件逸事。说他喜欢和一群小孩子约好时间和地点,各带一个苹果,比比大小,最大者赢得所有苹果。我也觉得金先生是个老顽童,童心未泯,亲切可爱。然而我对金先生的理解,也仅此而已。因为金先生的著作,我一本也没读过,甚至一页一行都没有读过。那么,金先生的价值,仅仅是给我们留下一个和小朋友比苹果大小的佳话吗?
我也曾了解,元代大画家倪瓒极爱干净,喝水只喝身前的一桶,因为身后一桶恐有“尾气”污染。真是个讲究的高人啊。但我对倪瓒的了解,也仅此而已,他的画作,我一幅也没有看过,当然就不知道这样一个雅士或者说怪人,作出来的画会怎样与众不同。那么,倪先生的价值,仅仅是给我们留下一个“洁癖”的美谈吗?
名人雅士的价值,可不在于为后人留下些可供津津乐道的逸事,而在于凝聚了他们毕生心血的作品、思想和精神。若只将目光聚焦在无关痛痒的逸事上,无异于一叶障目,不见泰山。
逸事知道得再多,也无法让人变得丰润,厚重和深刻。逸事除了博得哈哈一笑,一笑之后,也就“而过”了,仿佛轻功水上飘,虽踏波而无痕。这比那些所谓明星的花边八卦好不到哪去。
没有逸事,少了些趣味。逸事多了,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用。
那么,让逸事来得少一些,缓一些吧。没有了逸事的干扰,没有了知道些逸事的自足,我们想要了解一个文人,就得读读他的诗词文章,想要了解一个画家,就得看看他的丹青墨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