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回老家，母亲都会早早在楼下接我们。

买车之前，要辗转几次，一早出发，天黑才到家，实在辛苦狼狈。有一年冬天回家过年，天降大雪，客车开得很慢，直到晚上十一点才结束这漫长艰辛又颇为凶险的旅程，车站里黑灯瞎火，空无一人，冷冷清清，阴森森的让人生出许多遐想。忽见一人影从檐下往停车这边走来，看身形体态，定是母亲无疑了。夜深天冷，又不安全，一个小老太太为了接她的孩子，不知道在寒风中在黑暗中站了多久。我怪母亲：“你一个人来，多危险啊！”母亲哈哈一笑：“怕什么？有什么好怕的？”那一刻我明白了，一个母亲，不管高大还是矮小，强壮还是瘦弱，年老还是年轻，为了她的孩子，都可以勇敢无畏到超乎我们的想象。

高速路修通了，日出而发日落而归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。我买了车，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家。回家的速度快了，次数也多了起来，母亲迎接我们的地点也从车站变成了楼下。快到终点时，不自觉会有一种想法或期待：母亲会在那熟悉的地方等着的。我想起母亲，便会由衷的感谢这个时代。因为这个时代，才让母亲接孩子时少走一些路，少受一些风寒，少面临一些危险。

每次离开，母亲也一定送到楼下，看着我们上车。后视镜中，她依然站在原地，朝着我们的方向凝望。

一次与友人聊天，他也说起他母亲的故事：母亲住弟弟家，他从加拿大回来探亲，短暂的相聚后，他要连夜赶回贵阳办一些事，他下楼之后，不经意间回头一望，老母亲正站在弟弟家的阳台上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。

我想，母亲站在阳台上看他，绝不是第一次，只是我们总是为所谓的生计未来奔忙，步履匆匆，有时候竟然连回头一望的时间或者说意识都没有。但不论我们回头与否，母亲总是站在那里看我们。她会看多久，她在想什么，我们可曾在意，可曾留心？

我们回家了，母亲还能看看我们离开的背影，而我们不回家的那些日子，母亲又是如何度过的，我们可曾在意，可曾留心？她多少次伫立在窗前，期待她的儿子突然间跃入眼帘？又有多少次，她失望之余，默默地转身回屋？

友人的母亲在楼上看他，我的母亲在楼下看我，楼上与楼下，已经没有分别，每一个母亲的爱和牺牲，都是一样的。 而我们，就那样走了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