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回乡祭祖，但见艳阳高照，白云在天，细雨纷纷的天气没有出现。一路驱车过大桥，穿隧道，虽是路上行人，也没太多魂断神伤。村子也多，杏花却少见，只有零零星星几株红桃。轻车熟路，也无须卧牛吹笛的牧童来指明方向了。

跪在祖先的坟前，我开玩笑地对父亲说：有请主持人！父亲便笑呵呵地开始描绘许多美好的愿景：先人保佑孩子们，工作的顺顺利利，步步登高; 读书的学习进步，健健康康……母亲突然加上一句：入学中举！
我惊讶于大字不识几个的母亲竟能说出这文绉绉的四个字来，旋即又释然了：肯定是她老人家听得多了，耳熟能详，此情此景，便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了。

子孙祭祀祖先，其心也诚，其情也真，表达些或者朴素或者宏伟的想法或需求，乃人之常情，无可厚非。但也就嘴上说说，图个吉利而已。年年祭祀，年年祈祷，心想事成的几率又有多高呢。

若是焚香烧纸，点炮磕头，能心诚则灵，使病者痊愈，穷者发达，弱者茁壮，愚者聪明的话，那我宁愿把腿跪麻把头磕破。

我常想，咱中国人逢年过节都要或简单或隆重地祭祀祖先，到底祭祀祖先的意义何在？是表明子孙们还没有忘记列祖列宗，还是许下些愿望让列祖列宗施展神力帮个忙，让愿望变成现实？更重要的，怕还是不忘祖宗遗训，诚实本分，善良为人。

我参加过陈氏家族在平坝齐伯木薑山举行的大型祭祖活动，黑压压的几百号人，齐刷刷跪在入黔始祖坟前，有不少都是祈求升官发财之类。我微笑默叹，以为不然，在心中吟出两句小诗：穷通君莫问，无愧对吾宗。若是我们都能在祖宗面前反省或警醒自己，不做愧对列祖列宗的事，即使做不了轰轰烈烈的大事，建不了惊天动地的功业，也可算无愧祖宗了。最起码，我们没有给祖宗丢脸抹黑。若是坑蒙拐骗，作奸犯科，多行不义，怕是生时无颜烧纸磕头，死后也羞见祖宗于地下。

至于升官发财之类，则当为君子，取之有道。有一幅对联这样写道：只有几文钱，你也求他也求，给谁是好？不做半点事，朝来拜暮来拜，使我为难。欧阳修也认为盛衰之理虽曰天命，更在人事。祖宗辛苦一世，才得长眠，若还要负责后人的升官发财，祛病消灾，岂非疲惫不堪，那得安息！滴自己的汗，吃自己的饭，靠人靠天靠祖上，不算是好汉。想过上更好的生活，还得靠自己。岂不闻三分天注定，七分靠打拼，爱拼才会赢？

祖父在世时，常给我讲一个故事。说有个秀才没有多少学识，参加科考时写不出文章，竟然睡着了。这时一只大绿虫爬进他的砚台，再爬上他的考卷。爬呀爬呀 ，等他醒来一看，一篇字迹秀丽，文采斐然的文章赫然出现在眼前。后果得高中。原来是此人的某位祖先化身绿虫，来帮他考试作文呢。

顽劣之徒，就算腹内只得草莽，亦能高中，怎么讲？民间有统一的答案：祖上有德。祖上积德行善理所当然。凡为人者，皆当如此。祖上积了大德，不等于后人便可以偷懒耍滑，坐享其成。还好当年我没上这个故事的当，更没中这个故事的毒。不然，高考场上真的要睡上一觉，傻乎乎等着有德的祖先变成绿虫来给我写文章了。再说，祖先又没学过数理化，更没学过英语，又怎么知道那些公式定理和单词？

故事就是故事，顶多是童话或神话，绝不是现实。所以我常告诫学生，别以为纸烧得多，头嗑得响，就一劳永逸一切搞定。那些公式定理，单词古文，还得靠自己起早贪黑，踏踏实实去学去背。

明年清明，当我们又一次跪在祖宗坟前，能否心安理得，无怍无愧，甚至多几分骄傲和自豪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