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骑摩托车的大哥来到妻子娘家的小村里,喇叭里循环播放着“收旧手机,换剪子,换菜刀,换盆子”。
不知为何,总觉得先录下来,在通过电子设备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播出的吆喝声,少了些味道,多了些喧嚣。用机器,解放了人的嘴巴和喉咙,可谓一劳永逸。喊的人轻松了,听的人可就不大好受。
几年前在红湖,常听到一位老太太的吆喝:“烤--豆--腐--”“烤--豆--腐--”。起调很高,“烤豆”二字算是铺垫,到“腐”字时,突然拔高许多,绵延数拍之后,再缓缓地降下,还拖着长长的尾巴,余音袅袅,不绝如缕。虽只得三字,却高亢嘹亮,清脆悠长,穿透力十足,像是在无尽的时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,和韩红《青藏高原》的最后一句相比也毫不逊色。
我不爱吃烤豆腐,但老太太的吆喝声如清风忽来,皓月高照,让人内心一下变得空旷明亮,舒爽极了,便不由的三两步飘到她的小车跟前,用比平时亮得多的声音说道:
五块钱的!
我很佩服,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,怎么还能有如此美好的声音和如此强悍的肺活量。看看有些所谓的歌坛明星巨星,唱上两句就吭哧吭哧直喘粗气,远不及老太太气定神闲潇洒从容。
北京天桥有个卖报的老先生,一声声中气十足的“晚报”,能把冰天雪地的街头喊得热气腾腾。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喊,他说一定要喊出来,喊出来才能锻炼身体。我想,大概喊出来也是一种宣泄的途径吧。
一南一北,一男一女,两位老人家的吆喝声给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。我总觉得,这一声声从胸腔里酝酿,再经由喉头和舌尖喷薄而出的吆喝声,更加真诚,也更加亲切。当几十个喇叭蛙声一片扰嚷至极,我总会想起他们。
老太太的吆喝声已经有几年没听见了。她的小车上依然烤着同样的豆腐,但推车的变成了一个中年妇女 (或许是她的女儿,或许是他的媳妇吧),从不吆喝,安安静静的。我有时突发怪想,就算是老人家的后人手艺差些也行啊,老人家最该传下来的,是那一声声惊天地泣鬼神让无数所谓的歌坛巨星汗颜的“烤--豆--腐----”。而没有了吆喝的烤豆腐,我再也没买过。我想,那烤豆腐的味道,肯定也不大一样了。
颇为遗憾,南方“烤--豆--腐---”的吆喝声已成为绝唱。北方“晚报---”的吆喝声不知道是否还在天桥响起,但即使还在响起,也终有一日会成为绝唱。
写完这些文字时,“收旧手机,换剪子,换菜刀,换盆子”还在不知疲倦地轰炸着耳膜。我轻轻叹了一口气,心中涌起莫名的失落与悲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