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这个时代，做教师真是个高危行业。曾经太阳底下最光鲜的职业啊，多么神圣崇高，让人骄傲自豪。且不说稍有不慎则恐有被殴打被杀戮的可能，单是好多事情，原本很美好很有意义，也因为心有余而胆不足而无奈作废。

前几年心血来潮做了班主任，心血来潮要组织学生春游，学生当然是欢呼雀跃喜不自胜，我心里却不那么轻松。于是我去游说校长，企图让他跟我们一起去。起初他不同意我们去，说有风险。是啊，一个班将近六十人，随便有点风吹草动三长两短，可就吃也不吃了，兜也兜不下啊。我心里暗自打退堂鼓，问自己是否草率鲁莽了些。然而既有了念头，又跟学生说了，若是反悔，足见懦弱，今后如何在学生面前扬威立万？校长见我去意已决，也不好强加阻拦，只是郑重的提醒六个大字：随时清点人数! 我微一笑，心里骂出三个大字: 老狐狸!

春游那天，什么惠风和畅，天朗气清也形同虚没。从出发到到达目的地，我都一遍又一遍认认真真执行着校长的指示——清点人数。少了一个便焦急万分，坐卧不宁，生出许多想象来。人的想象力在这种情况下会变得异常发达，不用任何训练，就插上了好几双翅膀，天马行空，净是些让人胆战心惊的画面。少了的那一个回来了，才如释重负，长吁一口气，对他不仅毫无怨气，反而万分感激。一整天，我竟然变成了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，不停默念叨着一句话：千万别出什么乱子!千万别出什么乱子!！千万别出什么乱子!！！千万别出什么乱子!!!！……

春游结束，学生们一个都不少的回来了。校长说：老茂啊，你胆子真大，我都为你捏把汗呢。我心想，捏把汗算什么啊，我都快把一辈子的冷汗出完了!

遥想我们上中学的时代，年年有春游，年年有野炊，年年有远足。今非昔比啊。我们班春游回来后，其他班的学生都表达了羡慕嫉妒恨的情绪，有的便找班主任软磨硬泡，然而敢者几人?

到下一届，毕业时我满含愧疚地对学生说，对不起，我欠你们一次春游，这将成为永恒的遗憾。学生们失落的同时还不忘安慰我:理解理解。

年岁渐长，我也变得越来越谨慎。十年前，天气好时，我可以带学生到草地上去上课，下雪了，我可以放他们去外面玩雪，也很少提什么写篇作文或写首小诗的要求，怕破坏了他们的兴致。科代表经常来问: 陈老师，这节课在外面上吗？瞻顾遗迹，如在昨日，只是那样的日子已渐行渐远，远得像一个上古的传说。

我们越来越谨慎，其实是越来越害怕。没有理由不怕啊，前车之辙，后车之鉴。怕这怕那，瞻前顾后，缩手缩脚，我们这书，教得越来越没有趣味。诗意和潇洒，已经无迹可寻。改一改许巍的歌词吧，叫教书已没有诗和远方的田野，只剩下眼前的苟且。

奈掣肘何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