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平安夜。
从银河搜狐大厦里的君康诊所出来,已是夜色四合。在路边拦了半小时的的士,不管车中有没有乘客,人家停也不停一下。看着滚滚车流呼啸而来,呼啸而去,心里越来越恐慌。寒风阵阵,彬儿开始喊冷,马儿开始躁动,哼哼唧唧的。
见我们始终打不到车,一位戴着交通管理志愿者袖标的大爷劝我们去坐地铁。他说,这个点要交班,根本打不着。最近的地铁在建国门,我们也走了十多分钟。
进了地铁站,俺的个亲娘哎!但见人挨人,人碰人,人挤人,人推人,我今儿才算见识到,原来人山人海说的是这么个画面!刚想退后,发现已不可能。妻子抱着马儿,我紧紧拉着彬儿,一家四口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艰难前行。那一刻,我真切而深刻地体会到,什么叫蜂拥而至,什么叫浪花一朵,什么叫牛毛一根,什么叫有心无力,什么叫欲罢不能。看着这黑压压密麻麻的人群,我的嘴角扬起了自豪的微笑:咱中国,缺什么都永远不缺人啊!
到得安检处,好几个安保人员有气无力的喊着:人流量太大,请大家注意安全!别挤别挤,行李包包的自觉放上去检查!谁听他!这种情况,谁还有闲心把行李包包拿去检查啊,拿去了未必能拿得回来呢。当此之时,所谓的安检已是形同虚设。
到了等车的地方,我赶紧数了数,一二三四,阿弥陀佛,一个不少!人群很快分散到两边,但大家都急于上车,拥挤的程度甚至更甚于前。唉,咱中国人不仅多,还喜欢挤喜欢争喜欢抢,抢盐抢票抢座位,奋不顾身,不亦乐乎,不知何时是头。
这局势又比之前凶险几分,要挤上车去还真并非易事,单枪匹马还凑和,我们可还带着俩孩子呢。即使上得去,车上的情形也让人不敢想象。马儿的抵抗力还很弱,车上密不透风,对马儿有害无益。
我们又只得费劲的从人丛中杀出一条血路,弯弯拐拐的回到地面上。经过刚刚这一番颠簸颠沛,我们一家四口居然未被冲散还能一个都不少的站在这里,万幸之至,说是奇迹也不为过啊。
打车重新开始。虽然换了地方,可人还是那样密,车还是那样多,也还是一样打不到。好不容易有个女司机停下车来,摇下车窗,问了目的地后,她坦诚而且颇怀歉意的说不顺路,要交班,是看到我们一家人怪可怜的,才停车随便问问。虽然失望,但女司机的话,还是让站在寒风凛冽的北京街头的我心里暖暖的。悲喜交集,盖谓此也。
或许是听我说得多了,彬儿这时竟用颤抖的声音,像个导师一样对我说:唉,生活就是这样,不打车的时候车多得很,要打车的时候一辆都不停。我歉疚地摸摸他的头,轻轻地点点自己的头,不知道怎样去安慰这个小小年纪就陪着父母吃苦受罪的可怜孩子。
时间仍在流逝,车流依旧涌动。望着眼前灯火通明的高楼、霓虹闪烁的街道、匆匆而过的行人,再望望头顶窄窄的暗暗地天空,不由感慨:北京,真的太大,太大……而人,是多么的渺小啊,渺小得如通天地间一只沙鸥,卑微的如同宇宙中一粒尘埃。
彬儿不停地喊冷喊饿,我搂着他的小肩膀,忽悠说马上就能回家了,马上就能吃东西了。妻子则耐心地哄着马儿。平安夜,平安夜!莫非我们真要在北京街头度过吗?
我从来不信什么上帝,此刻却万分渴望上帝的存在。上帝啊,万能而仁慈的上帝啊,我不要什么黄金白银宝马雕车豪宅美女,我只想要一辆出租车,我只想带我的妻儿还有我自己回家。可惜红衣红帽白眉白须驾着鹿车的圣诞老人久久没有出现,只有凛冽如刀的寒风,和很快消失在寒风中的声声叹息。
……
天可怜见,上帝终于现身了:我们打到了车。
一路皆堵,司机不停地抱着京味十足的粗口:操你妈的!操他妈的!或者就简明扼要干净利索的来一声:操!
司机心里堵得慌,我到顺畅了:骂吧骂吧,反正我们可以回家了,嘿嘿!
走走停停的,后排的彬儿憋不住吐了出来。妻子手忙脚乱收拾了半天,总算没把人家的车弄得太脏。
到了,到了。到了!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,一下子背起吐得软绵绵的的小脸白白的彬儿,一口气上了六楼。要知道,我做完手术才两个月呢。妻子抱着马儿在后面,追也追不上,只好不停地叫我慢点儿慢点儿。
再难走的路,都有尽头。平安夜,我们终于平安地回到了家。
感谢上帝!
真是不容易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