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告诉我,九月份他就要去上大学了。
县里办了一所老年大学,免报名费,选好“专业”就行。父亲选的是诗词和书法,这两样都是他一直的爱好。从我记事起,他就常常高声吟唱,用他所独有的腔调:泽国江山入战图,生民无计乐樵苏;吴宫花草埋幽径,晋代衣冠成古丘……颇有些老家山歌的味道。毫不夸张地说,有好些诗词,我就是在他的吟唱中记住的。目虽未染,耳却常濡。父亲并未要求我每日背一首诗之类,但天长日久,我也积累了一些,轻轻松松毫不费劲。
父亲也爱写字,年纪大了之后,常常提着海绵头的大毛笔去广场的方砖上写地书。平心而论,父亲的诗词创作和书法水平并不高,他似乎也没有怀着成名成家的大志 ,只图一乐罢了。老有所乐,就已经足够。我们长年不在父亲身边,诗词和书法消解了老人家的寂寞和无聊,可见尤其是老年人,有点兴趣爱好多么重要。
县里办老年大学,父亲显得很兴奋。平时都是独舞,这回有了老师和同学,不管是否志同道合,最起码不那么冷清了。
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,又何尝不是一个最好的时代。
父亲小时候聪颖过人,四书五经背得很快,能甩同班的几条街。要上初中了,因为黑五类的特殊身份被特殊照顾,从此辍学。上大学可能是他最初的梦想,梦碎了,他矢志不渝的供我们三兄妹读书,把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。
人生真的是太残酷,又太奇妙了。谁能想到父亲年过花甲,还能一圆尘封多年的大学梦?而这个梦的实现,又是如此轻松,不用考试还不用交钱。若是“毕业”后再发个毕业证,在评个老年大学优秀毕业生,那就完美了。
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父亲说,就像曾经无数次父亲对我说的那样:要好好读啊。父亲哈哈一笑:当然喽!
当今我们处在最好的时代,想读书便可读书,但读书变成了一种选择,不像那个贫瘠的年代现在有太多的诱惑